妈妈。爱。我 （终）

第二天一早，郑溦珊要上班，还享受着学校假期的郑立心起得比妈妈还要早。她到厨房冲泡了咖啡，同时也为妈妈准备了两片花生酱面包。郑溦珊刷洗后便看到饭桌上有女儿特地为她准备的早餐，她知道，女儿一定期待着她说完那不完整的往事。

郑立心趁妈妈吃着早餐，便说：“妈，可不可以先告诉我，外婆怎么去世的？”。郑溦珊回忆起往事，开始说着那段如梦般异常的经历:“把你生下来之后，我到一家小公司当会计助力。有一年，公司裁员，我突然没有工作，家里穷得连你喝的奶粉都买不起，而你爸爸在离婚后的两年里，根本没有照旧律师的规定付过我一次的赡养费。于是，我到吉隆坡去找他要钱，外婆坚持要陪我去，我们把你安顿在黄伯伯家，就一起过去找他。”

郑立心心急得很，她插嘴问道：“那他有没有付你钱？”郑溦珊想起一幕幕的往事，悲从中来：“没有！那一天，他害怕别人听见我们的谈话，打电话叫保安人员上他办公室拉我们俩出去，我坚持不走，他半拉半推地把我拉到扶梯边，我向他提出先拿一半的赡养费的要求，他居然还说我狮子开大口。我当时生气极了，那笔钱，他拖了两年多，还要说我过分？看着那个曾经那么深爱我的人，我伸出右手想狠狠地刮向他的脸，可是，你外婆的反应比我还快，她随手拿起手中的雨伞，狠狠地打向你爸爸的背部，你爸爸立刻还击，他一手便把你外婆推下了扶梯。”

每一次想起发生在自己母亲身上的意外，郑溦珊都那么自责：“是我的错，外婆就这样地滚下去，我竟然没来得及拉着她！ 她头部流了很多血，还当场昏迷，我当时慌极了，要求你爸爸帮我叫救护车。哼！真没想到，他竟然可以无情地掉头就走。我之后请求附近的工作人员帮我联系医院，把她送去医院，但是送院途中，她因失血过多身亡了。从此，我再也没有去找你爸爸，黄伯伯是外婆的朋友，他后来帮我介绍了现在的工作，一做就是那么多年了。”

郑立心听得牙牙痒，她的爸爸竟然是个如此卑劣，如此冷血，如此残酷的人！郑溦珊继续说：“在送院途中，外婆才告诉我，原来她的左手有种特殊的力量，她可以看见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的画面。当天我和你爸爸说要结婚那天，她的左手握着你爸爸的手，她当时就看到了你爸爸对我拳打脚踢的画面，所以她坚决不让我嫁給她。相信你的能力也是遗传她吧！你怎么一直没有告诉我你有这个能力？”。郑立心的头靠向妈妈的肩膀，撒娇地说：“人家怕你担心嘛！”

郑溦珊呼了一口气，说：“外婆这样，你也这样！都不肯说出来．．．．．．不过，现在回想，要是当年她说给我听，我也未必相信，毕竟我一直认为我和你爸爸是真心相爱的。”喝了一口咖啡，郑溦珊继续说：“虽然最后她来不及把话说完，但是我一直相信，她那天是预知你爸爸不会付我钱，也许知道我会有危险，她才会坚持跟我我去吉隆坡。是我害死她的......"郑溦珊又自责起来。

郑立心安慰自责的妈妈：“别这样想，不是你的错！还有，我想知道，他经常打你吗？”郑溦珊摇摇头说：“起初不会，我们甜蜜得很，婚后不到三个月，他经常不回家，我们时常吵架，他也爱上喝酒，一般上酒后起冲突才会打我。”郑立心抚摸着妈妈的手，心疼极了。郑溦珊继续说：“我一直以为是你外婆反对我们结婚，才会让我们的婚姻出现问题，直到有一次，有一个律师登门造访，拿出你爸爸跟梁佩雯的结婚证书，我才知道，原来他跟我结婚之前，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在法律上，这样是犯法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真可笑！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一瞬间，郑立心解开了种种的谜团，她竟然是个第三者生下的孩子，她终于明白，原来第三者也可以是受害者，第三者不一定刻意伤害别人的家庭，正如自己的妈妈，确实是个无辜的第三者。郑溦珊继续说：“这也是为什么，我后来决定离开他，也决定不告诉他，我怀上了你，我怕再当多一次罪人。”听了妈妈说的这番话，郑立心顿时觉得，她非常自豪有个这样的妈妈！而那个“看看爸爸的脸”的愿望，正式从她内心深处删掉了，那再也不是她该放入许愿瓶的愿望。这个留给妈妈这么多伤疤的男人，她宁可从来不碰面。

十年后

在吉隆坡的一个巨型书展，有个年轻作家正在举办着她的两本书的分享会和签书会。大厅里坐着好多读者，同时，排队等拿签名的队伍也到了大厅的门口处。工作人员拿起麦克风，说：“好啦！听了郑老师的新书分享会后，我们请郑老师给大家在她的作品上签名，列队的朋友们，请打开书的第三页，让郑老师签名。”十年后的今天，郑立心当上了特殊学校的老师，也趁着空闲时间，把自己的经历和心得写成书，大受欢迎。然而，今天的她，依然住在那偏远的郊区，依然和妈妈相依为命。不一样的是，她找到了第二个爱她的人。

签书会结束后，她走出书展的展示厅，在门口等待着她是王宇阳，他牵起她的手，一起走去停车场拿车。上车前，她看见一个身穿破烂衣服的老头子在停车场的角落边抱着一大堆旧报纸，嚷嚷上口地读着旧报纸每一则新闻。郑立心打开车门，拿了早已经签上名字的两本书，《妈妈》和《爱》，走到老头子身边，蹲了下来说：“大伯，这两本书是我写的，送给你看。”

当这个老头子伸手接过郑立心的书时，郑立心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年轻男孩，快乐地围绕在一棵刻有“阳”字的小树下追赶着以及玩乐着的画面，女孩的侧脸看上去就是年轻时候的妈妈......老头子握紧郑立心的手，紧张兮兮地说：“老婆，我不敢了，我不敢再娶小老婆了，你别拿走我的一切！别赶我出来，我求求你！不会，真的不会再有第四次的！”

郑立心赶紧松开老头子的手，仔细看着老头子，她把他的样子牢记在脑海。郑立心以为他十年前去世了，没想到十年前他度过难关，活了下来，更没想到，他还两度背着太太再娶别人，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此刻，她感恩，至少她终于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至少，她知道他还活着。郑立心上了王宇阳的汽车，两人离开了停车场，随后也会离开吉隆坡，离开这个复杂且会让人迷失自己的城市。

今天是黄大仙伯伯的忌日，她打算去拜祭他，顺便正式介绍王宇阳这个男朋友给他认识。她知道，黄大仙伯伯一定也会很喜欢今天这位当上插图画家，兼职当义工的王宇阳。她也要跟黄大仙伯伯汇报，她计划写第三本书，取名为《我》。

妈妈。爱。我 （二十一）

王宇阳载着郑立心来到了一个四周不但没有商店，还是遍地野草丛生的河边。郑立心下了摩托车，把头盔拿下后，便嘟起小嘴巴问：“你又玩什么把戏？到这里怎么买饼干？”王宇阳不发一语，走到河边，用手指点了一些河水，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圆圈，圆圈里面写着“快乐”。然后对着郑立心说：“快吃，吃了就会快乐！”郑立心看着这所谓的“快乐饼干”图，捂着嘴巴不停地笑，王宇阳还打趣地说：“想不到你连看也会快乐！”

郑立心看着眼前这个王宇阳，说：“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以前在图书馆嚣张得很，可是那天又热心地帮助我家对面的黄伯伯。”王宇阳说：“我那么容易被你了解就不是我了！对了，那个黄伯伯怎样了，你去探望他了吗？”郑立心说：“还没有，我昨天有些事情烦恼，没空去。”

王宇阳接着说：“烦什么？”郑立心缓缓地说：“家事，特别烦！”王宇阳站了起来，拿起一块石子，往河里抛去，叹一叹气说：“你的家事怎么比得上我的家事烦？我爸爸娶过三个老婆，也离过三次婚，我妈妈呢，找到有钱的男人就三番四次去破坏人家的家庭，最近总算有收获了！终于让她找到肯为了她离婚的男人了！”

郑立心想起了陈晓云的爸爸，想起了那个破坏陈晓云家庭幸福的女人。这是她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人要答案的疑惑，趁着今天，她主动提问了王宇阳：“你妈妈就是那个打扮得很高贵的女人吧？现在跟陈叔叔一起，是吧？”王宇阳沉静了一下，说：“连你也知道？看来我妈快成名了！”郑立心立刻解释：“不是的，陈叔叔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的爸爸，我大概听说过他和太太离婚的事。”王宇阳说：“对嘛！就觉得上次好像再陈叔叔家看过你！”

郑立心又说：“听说陈叔叔和你妈妈回到英国了，你怎么没有过去？”王宇阳又蹲了下来，边用手指沾了河水，在空地上画着一间屋子的图形，一边说：“我从小跟祖母一起住，我舍不得离开她。我妈之前说过要是我不跟她走，她就要发律师信告我祖母，所以我才跟她走。说起来实在很生气，她肯定是头脑生草！连尊重老人家都不懂！直到陈叔叔女儿的葬礼过后，我要求陈叔叔让我继续留在祖母身边，他答应了，那个陈叔叔的为人也蛮好，他不但让我继续住在祖母家，还答应支付我的学院费，我想去读平面设计或者绘画版图。”郑立心笑着说：“原来是那样！还有，你知不知道，你的头脑也正在生草，你这样骂你妈妈，你不也是一样不懂得尊重妈妈吗？”两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随着河流漂流着......

郑立心明白了为什么王宇阳会出现在陈晓云的灵堂，也开始理解妈妈说过的那翻话，陈叔叔不是刻意伤害陈晓云的妈妈。她理解了人的心，一旦变了，就是变了，没办法回头，就如当初妈妈选择离开变心的爸爸一样，因为她原谅了他，释怀了一切，才可以获得更灿烂。王宇阳说：“我载你回家吧！不然你妈妈会担心你的。”郑立心坐上王宇阳的摩托车回到家门口，跟王宇阳道谢后，郑立心便走进了家门。

回到家，郑立心发现妈妈还没有回来，她站在家门口，眺望着对面黄伯伯的屋子，再看看那张四年前黄伯伯为他钉制的书桌。她走到书桌上撕了一张废纸，在废纸的背面写着：希望黄大仙伯伯赶快出院，平安回家。接着，她戴上草帽，走到后院的菜园去了。她蹲在一个角落，用工具挖开泥土，从泥土中拿出了一个玻璃瓶子，她把玻璃瓶子的愿望纸条拿出来，再把新的愿望纸条放进去。然后，她回到家中，坐在客厅等妈妈回来。她打从心里有了抉择，她已经准备好要怎么应对妈妈。

刚巧，郑溦珊就在这个时候拖着疲乏的身躯和心灵踏入家中大门，看见坐在客厅的郑立心，她勉强挤出笑容，若无其事般地想往厨房走去。郑立心突然站起来，在妈妈身后说：“妈，我有决定了。”郑溦珊回头看看女儿，皱起眉头说：“才一个晚上，就有决定了？”郑立心说：“我一向来想念爸爸，你是知道的，对吧？”郑溦珊的心头突然涌出一股酸溜溜的滋味，尽管如此，她还是勉强地点点头，期待着女儿开口说出她的决定。郑立心继续说：“所以，我决定去找爸爸，无论他能不能渡过这个危险期，我也想要法律上正式成为她的女儿，以后好好和他一起生活。”

郑溦珊的心，突然像被正被人拧干的衣服一样，拧得好紧好紧，紧得让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她立刻别过头，不让女儿发现自己的失落，背对着郑立心说：“你长大了，你的决定我会尊重，也会支持。”接着，她转向自己的房间的方向，说：“我要帮你找出梁佩雯的名片，请她跟律师约个时间。”背向女儿的郑立心，已经开始热泪急流，她告诉自己既然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女儿，就应该尊重她的决定，只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狂涌。

让郑立心活得开心，已经不知觉地成为郑溦珊人生的惟一目标，只要她开心，她受多少委屈都无所谓。郑立心偷偷从门缝看着躲在房间哭成泪人的妈妈，站在门外的她也忍不住流泪了。她敲一敲门走了进去，郑溦珊慌忙找纸巾擦干泪水，郑立心蹲在妈妈膝前，伸出双手，慢慢地将妈妈的泪水拭去。郑溦珊赶忙解释：“妈妈只是舍不得，只是一切都太突然，只是......” 郑立心看着慌乱的妈妈，心痛极了。她没办法忍耐了，大声地说：“够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为什么他这样对你，你还要护着他？”郑溦珊晃一慌神，感觉到女儿的话不太对劲。

郑立心紧紧握着妈妈的手，继续说：“我今天早上在大树下听到你说的话了，他以前都对你不好，还动手打你，甚至害死外婆，是吗？还有，我知道，你发现我烦恼自己左手有特别能力，你也冒充爸爸写信安慰我。你现在甚至为了让我开心，允许我选择离开你，你其实根本不想失去我！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道吗？我知道你受这么委屈后，我恨不得狠狠地打爸爸一顿，我恨不得为你报仇，我怎么可能去跟他一起生活？”

郑溦珊把女儿的话听进耳里，心里头顿时涌出一股暖流...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紧紧地拥抱着这个上天给她惟一的礼物。郑立心被妈妈抱着，感受着这个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的母爱。两母女稀里哗啦地抽泣流涕，对于怀中的女儿，郑溦珊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而郑立心，此时也悄悄许下承诺，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过怎么样的生活，她都不会抛弃这个从小就给她一百分的爱的妈妈。她答应女儿，明天会告诉她更详细的来龙去脉。

妈妈。爱。我 （二十）

凌晨，郑立心从梦中醒来，她梦见了天堂的外婆，外婆这次没有给她糖果，而是紧紧地抱着伤心的她，说了一句话就消失了，她说：“妈妈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孩子好，你妈妈也一样，别怪她。”郑立心喊叫着突然消失的外婆，却随着从梦里醒了过来。

躺在自己床上，她眼睁睁地看着有点破旧的天花板，想起妈妈刚才说的话：“立心，是妈妈不好，一直没有告诉你关于你爸爸的事。你爸爸的全名是孙子豪，我原本打算永远都不让你见他。记得昨天那个梁佩雯女士吧？她是你爸爸现在的太太，她昨天告诉我你爸爸现在躺在医院里，医生说情况危险，多数熬不过下个星期。她要我考虑把你的抚养权交给她和你爸爸，法律上正式成为你的抚养人。也就是说，那个梁佩雯女士会像妈妈一样照顾你，你以后就住在吉隆坡他们的家。立心，如果你同意，我不会阻拦，也许你现在很乱，也许你现在很恨妈妈，但是我要你认真想想这件事，我尊重你的决定。”

郑立心想了很久，天都开始亮了，她还是没有结论。她一直很想看看爸爸的样子，她一直很想念爸爸，她一直以为爸爸不在这世上了。现在，她知道自己是有爸爸的，而且爸爸还活着，同时，又快离去了。她到底应该怎么做，她希望看看爸爸，跟爸爸说说话，被爸爸看看自己，但是她不要离开妈妈，不要住在他们家，她只想跟爸爸说说话，就只是那样。

郑立心从房间走出来，这是星期天，可是妈妈早就不在房间里了。她到厨房探头一看，厨房的用具整齐地排列着，却不见妈妈。郑立心到厕所去刷洗干净，便穿上鞋子出门去。她想到大树下把泥土下的信都拿回来，她明白了一切都是虚假的，只是自己太天真，相信那封来自天堂更远的地方的回信。

到了大树附近，郑立心从远处看见了妈妈的身影。妈妈就蹲在树下，她走靠近点，确定那真的是妈妈，于是她轻盈地一步一步接近大树，接近妈妈。郑立心听到妈妈在说话：“太阳，是太阳吧？你说过我像是你的太阳，给你阳光，所以你要我嫁给你，给你一辈子的阳光。后来，你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把我抛离你的生活，你的视线，甚至永远希望我不再出现。我可以不怪你打我骂我，不怪你隐瞒我，不怪你欺骗我，不怪你不联络也我不关心我。这么多年了，女儿一直是我惟一的太阳，多少个黑暗时期，都是女儿让我有活下去的勇气，她是我的命根，是我的惟一。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你这样突然进院，就要把我唯一的阳光也抢走？”郑溦珊望着天空一口气抒发心里话，同时却哭成泪人。

躲在一旁的郑立心惊讶得很，当年的事不是妈妈昨晚所说的那样，当年的爸爸还打妈妈了！郑溦珊的哭声与语气充满了悲愤：“凭什么，你凭什么得到女儿那么高的崇拜，得到女儿那么多的思念，在她心里，你是那么完美，我为你塑造了多么好的形象，我为你隐瞒了多少的丑陋，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我太傻了吧！我原本不怪你，我早就释怀了，可是为什么你那么多年后还要来跟我抢女儿！为什么要让我恨你？你已经害我没有妈妈，为什么还要让我失去女儿...呜呜呜...”。郑立心晃在一旁，看着妈妈的悲伤的背影，她的心除了好乱，也好痛！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郑立心看到妈妈这样失控哭泣。她用双手掩盖着嘴巴，妈妈这短短的几句话，像乌云般盖过她的思维，除了发现外婆身亡跟爸爸有关系意外，其他的事她都听不懂。突然，一切都变得那么崎岖复杂。郑立心没办法想象到底爸爸是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慢慢往后移步，她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望着妈妈的背影，她猜想，妈妈不想让她知道这一切。于是，她选择尊重妈妈，自己回家去。

一路上，郑立心想了好多好多，她自我分析了一些妈妈骗她的原因，她知道妈妈向她撒这些谎，心里比谁都难受，妈妈受的委屈，肯定是她没办法体会的。另外，她也明白了妈妈为什么会冒充爸爸给她回信，更明白了为什么妈妈会知道她把信埋在泥土里，原来那也是妈妈常去的地方，那个“阳”字，原来代表着太阳。尽管这样，她心里还有些疑惑，比如，她的左手的能力真的和爸爸一样吗？外婆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路上，郑立心的脚步特别沉重，她回想着妈妈在大树下说的话，试着想象妈妈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郑立心告诉自己，自己再不是小孩，她必须分担妈妈的悲伤。此刻，爸爸对她而言，已经不再没有任何价值。突然，一辆摩托车驶向郑立心，打破了她的思绪。“嘿！郑立心！”郑立心抬头一看，看见王宇阳。

王宇阳看见郑立心情不悦，便叫郑立心坐上他的车，他说：“心事重重的样子，来，我载她去买“快乐饼干”吃，吃了就会快乐起来。”郑立心半信半疑地说：“什么快乐饼干，我不想吃，我要回家去。”王宇阳说：“你先坐上来嘛，很靠近而已，很快就到了，吃了我送你回家！”郑立心接过了王宇阳给她的头盔，便坐上他的摩托车。这个总是在她烦恼或无助时出现的大哥哥，就这样载着郑立心，去找“快乐饼干”。

妈妈。爱。我 （十九）

黄伯伯家的挂钟已经显示3时15分了，郑立心丝毫不觉得肚子饿，等了五个小时，男生还没有回头给她报告情况，郑立心的心里实在着急得很。坐在黄伯伯家的沙发上，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小妹妹，我回来了！”男生一手拿着黄伯伯的被单，一手拍打着郑立心的手臂。郑立心睁开眼睛，看见大哥哥站在眼前，她立刻清醒过来，她站了起来，着急地问：“他怎么样了？”男生说：“医生说他药物中毒，差一点就没命了！”郑立心不知道应该为这消息感到高兴还是伤心，差一点没命表示情况严重，同时也表示还活着。

看着眼前给予她这么多帮忙的大哥哥，郑立心心怀无限的感恩，她对着他弯下身子，给他九十度地鞠躬，说：“非常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想......他应该......渡不过这一关。”大哥哥对郑立心这样的态度感到难为情，他紧接着说：“不是的，是你帮了他最大的忙。我肚子很饿了，我要去买东西吃，先走了。”

郑立心还有很多关于黄伯伯的事没问清楚，她怎么可以让他就这么离开，于是郑立心把他喊住了：“嘿，你还没告诉我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的床位是几号？医院有联络他的家人吗？”已经走到门口处的男生回头，看一看郑立心说：“他还在昏迷，床位是25A-8，医生已经联络他的儿子。还有问题吗？我要离开了。”

郑立心这时才知道原来黄伯伯有个儿子，她接着向男生摇一摇头表示没有问题了。男生接着说：“我叫王宇阳，宇宙的“宇”，阳光的“阳”，你以后见到我就叫我宇阳好了，别再叫什么大哥哥了，好奇怪的称呼！”郑立心笑了一笑，说：“好的，我叫郑立心，独立的“立”，开心的“心”，你也可以叫我立心。今天真的非常谢谢你。”

男生别过头，便走向他的摩托车，说：“不客气，做好事，我很乐意！”接着，便开车离开了。郑立心发现他的摩托车前的挡风板都破裂了，估计是刚才为了撞开门时撞坏的。今天，让她对这个叫王宇阳的大哥哥完全改观，再她心里，他不再是流氓。郑立心从黄伯伯家找到了屋子的钥匙，他把黄伯伯的家门和篱笆都关好，便回自己家去吃午餐了。

晚上，妈妈果然很夜都没有回来，她太迟吃午餐，晚餐时间还不觉得饿，于是她一边看故事书，一边咬着花生酱面包。大约十时，妈妈回来了。郑立心不等妈妈把鞋子脱好，就站在门口处，急着把今天在黄伯伯家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妈妈了。郑溦珊缓缓地做在椅子上，听了女儿今天勇敢的表现，她以称赞的方式给了她无限的肯定：“立心啊！你好勇敢呢！不放弃任何可以帮助黄伯伯的机会，连警察也差点叫来了！如果不是你，恐怕黄伯伯就真的有危险了，你真是我最棒的女儿！”郑立心甜丝丝地被妈妈抱在怀中。

接着，郑立心问妈妈：“妈，你吃晚餐了吗？你为什么那么迟回来？”郑溦珊从茶几下拿出了梁佩雯带给郑立心的礼物，然后对郑立心说：“我刚才约了朋友谈些事，我们一起用过晚餐了。另外，这是昨天来我们家那位梁佩雯女士拿来说送给你的。”郑立心开心地坐在地上打开袋子，看见里头有个红色的大书包，学校很多女同学都背着这款书包，既时髦又轻便，这也是她几个月前偷偷埋下的愿望。她高兴地告诉妈妈：“妈，记得我在菜园里埋下一个愿望吗？它真的实现了，而且你说得没错，就在我意想不到的情况就会实现！就是这款书包，我一直希望可以拥有呢！我好开心哦！”

看着笑不拢嘴的女儿，郑溦珊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关于她爸爸的事。但是，事情总是要说清楚，于是她说：“立心，以前也有个女生和你一样，喜欢把自己的愿望埋起来。刚开始，她希望可以有美丽的裙子穿，结果她阿姨在其中一年的圣诞节送她美丽的裙子。后来，她希望快快长大，可以到缤纷的城市学院去读书，结果她成绩优异，被吉隆坡的一所学院录取了。接着，她开始步入青春期，她希望可以找到爱她的男人，可以跟他结婚，结果也被她遇上了两情相悦的男人，男人优秀极了，是高材生，他们后来也结婚了。你觉得这个女生幸福吗？”

郑立心用羡慕的眼神，给妈妈十分肯定的答案：“当然幸福，她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呢！”妈妈接着说：“她们结婚后就住在吉隆坡，偶尔女生也回自己家看看自己的妈妈，可是她妈妈就是偏偏不承认这个女婿，她们俩得不到女生妈妈的祝福，两夫妻就开始为了小事争吵，渐渐的女生的丈夫常常以应酬客人为理由，越来越迟回家，甚至时常不回家。两个人的感情就这样慢慢变淡了，女生也发现丈夫不再爱她，于是他们俩和平离婚。”

郑立心说：“好可怜！她有没有再许愿，发愿让自己再找到更好的丈夫？”郑溦珊开始哽咽地说：“她有许愿，但是愿望不是找到更好的对象，而是希望好好地把肚子里的孩子养大。”郑立心惊讶地喊了一声：“什么？她怀孕了？。”

郑溦珊点点头，说：“他们离婚时她已经怀孕了，她为了不让丈夫为难，也没有对丈夫说自己怀孕的事。”郑立心可怜兮兮地看着妈妈，说：“好可怜，最后她到哪里生活了？”郑溦珊回答：“最后，她怀着孩子回家乡找妈妈，她妈妈还陪她度过很多生活上的难关。”

眼看郑立心心存怜悯的表情，郑溦珊继续说：“幸亏，她生出来的孩子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儿，女儿长大后非常机灵乖巧，每次看见女儿的乖巧，她都觉得特别满足，没有了一个丈夫，换来了一个好女儿，她觉得值得得很。你想知道她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吗？”郑立心点点头：“叫什么名字？”郑溦珊说：“叫郑立心。”郑立心看着妈妈，整个人呆住了......

妈妈。爱。我 （十八）

早上，郑溦珊给女儿准备好早点和晚餐，便乘坐工厂的巴士上班去了。郑立心起床后，看到饭桌上有一张妈妈留给她的便条，写着：

立心：

妈妈今晚也许会迟点回家，如果八时还不见妈妈回来，
你就自己煮点粥吃，冰箱里有些猪肉，也有咸蛋。
记得把煤气炉关好。好好享受你的周末！

妈妈
7.20am

郑立心坐在饭桌前，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妈妈留下的便条。突然，她感觉到妈妈写的字体和爸爸留给她的信的字体十分相像。她放下手中的牛奶，赶紧到书桌的抽屉去拿出那封爸爸写给她的信。打开信，再对比了字体，发现妈妈的字体和爸爸留给她的信的字体，无论下笔的力度，字形的架构还有字体的倾斜度都十分相像。那一瞬间，她知道了，原来爸爸的回信是假象，那只不过是妈妈写的信。

但是，郑立心依然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以爸爸的名义写信给她？为什么妈妈会知道她把信藏在树下？为什么妈妈要骗她爸爸也跟他有同样的能力？还是，爸爸真的有着这样的能力？

她把早餐吃完，便出门去了。站在篱笆处，她望着对面黄伯伯的家。现在，他几乎是她惟一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她走到黄伯伯的家门前，喊了许久，就是不见黄伯伯来开门。郑立心觉得奇怪极了，黄伯伯通常很早起床，他习惯性一起床就把家门掀开得大大的，他说这样才有新鲜空气进屋子。

郑立心继续喊叫了数十秒，便开始觉得不妙，她拼命地拍打门，大声地喊着“黄大仙”，心急如焚的她越是紧张就越是把声量调得更高。无奈，无论她多么大声，黄伯伯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她赶紧跑到附近邻居家求救，可惜大人们都工作去了，邻居家不是剩下比她年龄小的小孩就是行动不便的老年人。

突然，她想起了义工姐姐，义工姐姐有黄伯伯家的拷贝钥匙。于是，她又快步往家里跑。打开家门，她慌忙地往满是纸张与笔记的抽屉里找义工姐姐前些年给她的名片。终于，她找到那张名片了，她随手从妈妈房间的抽屉里拿了一些零钱，就急促地跑到巷口处的公共电话亭去拨电话求救。

可是，电话拨了又拨，郑立心把所有零钱都用完了，还是联络不上义工姐姐。电话的另一头一直都是印度人接起电话，郑立心用国语跟他沟通，但是对方还是坚决说她拨错电话号码了。郑立心心乱如麻，当下，她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利用公共电话亭打免费的紧急电话，于是她就按了999。

这时，她后面有个骑着摩托车的男生经过了，并停下摩托车，他对着郑立心说：“小妹妹，你可不要乱拨紧急电话哦！别恶作剧！”郑立心回头一看，这正是图书馆遇到的大哥哥，她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把电话筒盖上，赶紧拉着男生的衣服说：“我求求你，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帮我救一个人！求求你！”男孩登着眼睛，说：“什么？”郑立心又急又躁，她结结巴巴地说：“有个老公公也许昏倒在屋子里，也许......反正，我需要你的帮忙。你可以帮我敲开他的家门吗？我求求你了！”

男生看着眼前慌忙急躁的郑立心，想必的确有紧急状况，便决定帮忙：“快坐上来吧！你引路路，我开车！”郑立心很快便坐上了他的摩托车，然后引路到黄伯伯家门口。到了黄伯伯的家，郑立心还是不放弃地一边从窗口处喊着“黄大仙”这三个字，一边用力拉着窗口的铁栏，以使铁栏发出一些声音，她希望借着这些声音可以让黄伯伯听见她在门外呼喊他。

而男生也在庭院和路边找来了一些工具，他试用了砖块和木材等物都没法子把门敲开。于是，他坐上了自己的摩托车，引开了引擎，然后猛力地撞向黄伯伯家的大门，果然，撞击力立刻把黄伯伯家的大门撞破了一个大洞，个子矮小的郑立心立刻从洞里钻进屋里，而男孩也随后从屋外伸手进屋里，把门锁扭开，再把大门掀开。

跑进了黄伯伯房间的郑立心，看见黄伯伯躺在他的睡床上，一动也不动，口中还含着白色泡沫状的液体。郑立心急坏了，她用手摇晃着黄伯伯的身体，哭着喊叫他的名字。这时，男孩也进屋子了，他见状便立刻把黄伯伯背起来，对着慌忙的郑立心说：“我要立刻送他去医院，你快拿他的被单跟着我出来。”

两人合力把黄伯伯抬上摩托车，再用包裹着黄伯伯的被单紧紧系着男生的胸间和腰间。男生离开前，答应会再回来给郑立心报告情况。就这样，郑立心留在黄伯伯家等待着......

妈妈。爱。我 （十七）

她们走进篱笆范围内，女人站了起来，礼貌的点一点头。郑溦珊也礼貌地向她点一点头，然后问：“请问你找谁？”该女人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梁佩雯，是孙子豪的太太。”孙子豪？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郑溦珊听近耳里却浑身不自在。女人继续说：“你一定是郑溦珊，这小妹妹应该就是立心，对吧？”郑立心站在妈妈旁边，看到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竟然认识自己而感到惊讶。

郑溦珊吩咐郑立心到对面黄伯伯家，跟黄伯伯分享照片。郑立心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尊重妈妈，她拿起自己的布袋书包还有手中的照片，就走路到黄伯伯家。而郑溦珊也拿出家门的钥匙，打开家门，请了这位叫梁佩雯的女人进屋。进了屋子，郑溦珊礼貌的请梁佩雯坐下，然后自己到厨房去准备冲茶招待客人。

郑溦珊从厨房出来后，看见梁佩雯仍然站立着观察这小小的客厅。她说：“我们家比较简陋，没有沙发，但是椅子还算是坚稳的，请坐吧！”接着，她把冲泡了茶叶的杯子放在茶几上。梁佩雯身穿黑色连身长裙，外加一件小外套，手上拿着一个大袋子。听到郑溦珊这么说，她随手拿起一张椅子到郑溦珊的正前面，然后坐了下来，之后再把袋子放在地上。

郑溦珊开门见山地问：“请问你今天登门造访是为了什么事？”梁佩雯说：“难怪我先生对你一直没办法忘怀，原来是个性格派的女人！”郑溦珊以文雅且不失风范的态度回击：“孙太太，如果你千里迢迢过来找我，就只是为了看我长什么样子，怀什么性格，甚至家里简陋得像什么，那会不会太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了？”梁佩雯又笑了：“哈！哈！你还可真会开玩笑，想看你的话，我早就来找你了。你有什么好看的！哈！”

郑溦珊也微笑回应：“有人告诉过你吗？笑是用来隐藏心虚和害怕的表现。你在害怕我吗？”梁佩雯终于停止了那难听又虚假的笑声。她沉静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跟你谈谈你女儿，立心的事。”郑溦珊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立心？有什么事好谈？”“我希望你能够同意，把立心的抚养权交给我。”郑溦珊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这女人要跟她拿她女儿的抚养权。郑溦珊以满是疑惑的口气问：“你说什么？我女儿的抚养权？为什么要交给你？”

梁佩雯自信满满地说：“因为立心跟着你没有好处，她是孙家的血脉，不应该这么窝囊过日子！”郑溦珊越来越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玩什么把戏，也不明白这女人怎么会知道女儿的名字，况且还知道女儿是孙子豪的血脉，当年就连孙子豪本身也不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于是她决定把一切问个明白：“我有三个问题，你先回答我，我们再继续谈你所说的抚养权。”梁佩雯又笑着说：“好！你问！”

郑溦珊深呼了一口气，说：“首先，我想知道，你怎么得到我的资料。”梁佩雯高傲地说：“哼！这很难理解吗？十三年前我有办法找到你，现在也有办法找到你。我父亲是玩具商业的大企业家，全马没有一个大玩具厂不收购我们工厂制作的玩具。我们家有的是钱，我要请个私家侦探彻查你，有多难？况且，你以前的同事，那个叫邓碧珠的，现在是我公司的员工，你跟她挺熟悉不是吗？”郑溦珊心想，邓碧珠不就是工厂里的前领工吗......原来城里那家出高薪挖掘员工过档的玩具厂，正是梁佩雯父亲的工厂。

她继续问：“第二，孙子豪也知道我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吗？”梁佩雯仿佛又心虚了：“哈！哈！你想念他了啊？”郑溦珊严肃地看着梁佩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梁佩雯笑笑说：“这有那么重要吗？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郑溦珊站了起来，说：“你要是不回答，请你离开，我不想继续谈论什么抚养权的事。”梁佩雯赶紧拉着站起来的郑溦珊，说：“好！我说！你先坐下。”郑溦珊缓缓地坐了下来。梁佩雯继续说：“他不知道！”郑溦珊虽然一直隐瞒着孙子豪把女儿养大，可是她一直都希望他暗地里有关注她的近况，没想到，他确实从来不关心她，多年后的今天，她依然会感到心痛。

梁佩雯看到郑溦珊许久没有提问，便说：“你不是还有第三道问题吗？”郑溦珊收拾起心痛的感觉，看着眼前的梁佩雯，问：“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找过我，为什么现在突然跟我要求抚养权？”梁佩雯认真想了一想，说：“我跟他结婚后一直都没办法怀孕，我为了给他生孩子，我尝尽了一切苦头，西医的人工受孕和中医的各种配方我都试了，就是没办法怀上孩子。”郑溦珊说：“你的遭遇我很同情，可是这跟我的女儿有什么关系，你们凭什么现在要来拿走我唯一剩下的东西？”郑溦珊气愤极了，明显地，她的双眼也通红了。

而梁佩雯也突然悲愤起来，她站了起来，从手袋里拿出名片，放在茶几上，说：“我就告诉你！因为孙子豪快死了。上星期在工厂遇到意外，被重物砸到头部，昏迷至今成了植物人，医生说恐怕熬不过下个星期。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过来找你！但是，我没办法给他生个孩子，却希望找到一个他的后代给他戴孝！如果你答应把抚养权交给我，我会好好把你女儿养大！她毕竟是子豪的亲生女儿，以后继承我的事业。”说完，她转身就走向大门：“你想清楚，如果改变心意请给我打电话，我会约律师过来跟你细谈，请你尽快决定。还有，地上那袋子的东西是我送给立心的。”说完，她便走出去，开车离开了。

看见梁佩雯离开了，郑立心也赶紧从黄伯伯家跑回家。一进家门，她就看见了正在伤心流泪的妈妈，郑立心立刻跑过去抱紧妈妈，她知道妈妈肯定受了委屈，她问：“妈，她是谁？发生了什么事？”郑溦珊抱紧女儿，说：“你给妈妈一个晚上的时间，妈妈明天就把所有事情告诉你，好吗？”郑立心不想妈妈伤心，赶紧接话：“好！好！都听你的！”

妈妈。爱。我 （十六）

这一天是上小学的最后一天，也是学校给小六学生办毕业典礼的日子。三天以前郑立心便开始请求妈妈请假到学校给她观礼，可是妈妈老是以工厂很多人离职，人手不足为理由，拒绝了郑立心的要求，还说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比如中学毕业，大学毕业等等。郑立心拿妈妈没办法，唯有放弃说服。

毕业典礼耗时四个小时，在没有冷气的礼堂里，微风徐徐吹来，不会让人觉得闷热。接近毕业典礼的尾声，当校长在讲台上公开表扬多次在校外演讲比赛和诗歌朗诵比赛中为校争光的陈晓云时，陈晓云的妈妈代替女儿上台领奖，这一幕又让郑立心悲从中来，但是她还是努力地忍着已逼近泪腺的泪水。之后，就是毕业歌《友谊万岁》的歌声响起：

生平良朋 不能相忘
别后 常相怀念
生平良朋 不能相忘
别后 地久天长
友谊万岁 良朋
友谊万岁
举杯欢饮 同声歌颂
友谊万岁

随着歌曲的旋律，一幕幕欢乐无邪的画面就像闪灯片一样，一帘又一帘地交替着出现在郑立心的脑海中。毕上眼睛，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不舍，跟同学之间好像才刚熟悉又要分开了。同时，她想起了好多好多跟陈晓云相处的画面。多少个日子，她们一同步行上学和放学；多少个雨天，她们在同一把雨伞底下互抱取暖；多少个休息节，她们尽管不同班也挤出时间来相距；多少个黄昏，她们一起坐在草地上述说梦想以及细说心事。一切都像刚发生在昨天似的，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未来。

歌声停止了，她也从口袋拿出手帕，擦干满是泪水的脸颊。她心想，这的确是一首好歌，生平良朋，不能相忘，但是却可以常常怀念，这才是友谊万岁！她不会忘记陈晓云，也深信陈晓云永远不会忘记她的。她向左向右跟同学们拥抱后，就拿起自己那个布袋书包，走出礼堂。站在礼堂外，她以感恩的心看着这所她渡过六年岁月的校舍，她要牢牢地记住她的样子，这是母校，培育她六年的母校！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立心！”。郑立心把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妈妈！郑立心又惊讶又兴奋地走前去，说：“妈，你怎么会在这里？”郑溦珊向郑立心展示手中的相机，微笑地说：“我早上是到工厂去跟同事拿她答应借我的相机，然后再乘搭巴士过来，我还怕自己错过看你上台领奖的那一刻呢！”郑立心又好笑又好气地说：“你老早就瞒着我请假了，是吧？”郑溦珊没有否认，她正在请别的家长帮忙拿相机拍照，然后做个手势叫郑立心站在她旁边，两母女在这张照片里，都笑得特别开心。

之后，郑溦珊也帮郑立心在校园内各个角落拍下属于她的校园特写。回家之前，她们先去一家相馆，妈妈说今天就得把照片印刷出来，明天必须把相机还给别人。印刷照片的过程需要一个小时，于是，郑溦珊就提议到附近的快餐店去吃午餐。到了快餐店，她们点了食物后也迅速可以用餐了。这是郑立心第一次到快餐店进餐，她们俩鲜少到外面的餐馆吃饭，快餐店更是妈妈一直以来以不健康为理由而从不踏入的店。

郑立心觉得今天的妈妈有点古怪，她放下餐具，嘟起厚厚的嘴唇，登大着眼睛，问：“妈，你今天是怎么了，给我那么多惊喜，现在还带我吃快餐？你不是一向说快餐最不健康吗？”郑溦珊也学着女儿登大着双眼，说：“这一餐是为了庆祝你考到那么好的成绩，况且你已经长这么大，要是告诉别人你连快餐店里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肯定让别人笑！我今天是带你来见识的。就此一次，下不为例！”听在耳里的郑立心，却甜在心里，她知道这是妈妈的借口，其实妈妈只是希望让她开心！

终于，领了照片也付了款，她们俩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一路上，郑立心特别紧张照片里的她上不上镜，头发和衣服有没有乱，她就这样一路上嚷着说着，一会儿说要把照片框起来，一会儿说刚才毕业典礼的情况，一会儿又说要给黄伯伯看照片，一会儿又说自己的假期活动大计。郑溦珊边走边听着女儿唠叨的说话声，她知道女儿今天特别快乐，这足以让她确定，向厂长请假是对的决定。

回到家，家门口停放着一辆鲜红色的汽车，郑溦珊和郑立心看见停泊在家门口这辆陌生的汽车后，也发现了篱笆的门打开了，而且还有个女人坐在家门前的小凳子上。郑溦珊和郑立心同时互相对望，无声的眼神同时在互问着对方：“那是谁？”

妈妈。爱。我 （十五）

转眼间，陈晓云离世已经接近两个月了，这一天是成绩放榜的日子。休息节后，同学们都在课室里等待班主任刘老师进班。刘老师告诉他们，今天一大清早，校长就去帮同学们领成绩了，估计休息节之前回到学校，吩咐大家休息节之后要留在课室内耐心等候。

上课钟声响了没多久，刘老师就拿着一叠类似成绩的纸张走进课室。那些原本不紧张的同学在看到老师手上拿着厚厚一叠的成绩时，都纷纷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有些同学在发抖，有些同学在目视老师的一举一动，还有些同学紧张地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一样。郑立心双手互握，摩擦着那十根冰冷的指尖，她希望自己的付出会有成果。

刘老师习惯性从成绩最差的同学开始念成绩，这一次也不例外。待全班五分之四的同学都被念完了名字，郑立心就越来越紧张。在刚才刘老师一边喊同学的名字以及成绩的同时，她也一直在心里喊着：“不要喊我，不要喊我！”然而，她已经安全度过自己建设的那条水平线。

正当郑立心放开胸怀，有了心理准备让老师喊她的名字时，刘老师突然停顿了。刘老师站了起来，说：“剩下还没有被我喊到名字的同学都站起来。”郑立心和其他六个同学都同时站立了。刘老师说：“包括离开了我们的陈晓云，共有八个同学的成绩还没有公布，你们要好好向他们学习，因为这八个同学，都争取到了七科A的好成绩！

“哇！”如雷的掌声顿时在课室内响起，同学们都为自己班上的同学得到优异成绩而感到骄傲！站着的郑立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做到了，还有陈晓云，她也拿到全科A的佳绩了！喜悦的欢呼声和同学们的互相恭喜声连绵不断，连刘老师也开心极了。刘老师接着说：“今年的成绩是我们学校历年来最好的一次，及格率也高达97百分比，而全科A的同学共有十九名！”同学们都欢呼了起来！全校共有三班六年级，估计他们班是最多人得到全科A成绩的班级，大家都好开心。

放学后，郑立心想到教室办公室去找刘老师，刚巧就在楼梯口碰上了。刘老师看见郑立心，便问：“郑立心，你找我吗？”郑立心点点头，然后说：“刘老师，请问我可以帮陈晓云领成绩吗？”刘老师明白郑立心的好意，但是她向郑立心表明：“老师在晓云出事后一直抽不出时间探访陈晓云的家，老师想亲自将陈晓云的成绩交到她妈妈的手中，顺便跟她聊聊。”刘老师露出了天使般祥和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个只教导她一年的好老师，郑立心打从心底感激她。

她低下头，鼓起勇气地说：“刘老师，谢谢您！”刘老师惊讶地问：“谢谢我什么呢？拿成绩给晓云妈妈吗？”郑立心摇一摇头，依旧不敢抬起头。刘老师呼了一口气，接着说“那么是关于成绩吗？考好成绩是你们自己的功劳，不必谢谢老师的。”郑立心不懂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感概，她一口气把心底话都吐出来：“不是！我一直想告诉您，您在我心目中，真的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师。就像上一次，我偷了别人的东西，您完全没有责备我，还有，您一直很用心地教导我们这一班，我...一直很谢谢您！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您的。”说完，郑立心感觉到自己的脸蛋烫热着，她害羞了。刘老师似乎也被这一段话感动了，她红着眼眶地说：“谢谢你，我会更加努力，让其他的学生感受我的爱！你快回家吧！晓云的成绩我会拿到她家的。”郑立心点点头，向刘老师说了一声：“再见刘老师！”就结束了一段对话。

走出校门后，郑立心来到了十字路口处，她想去大树下给爸爸写信告知成绩，又想先给住在她们家对面的黄伯伯报告成绩。犹豫不决的她就站在那儿发呆，自从晓云去世后，放学后就没有人陪她一块儿走路回家，她几乎每隔两天就到树下去给爸爸留信，可是再也没有收到爸爸的回信。她正犹豫着，该不该再去扑空。这时，天空突然布满了乌云，雷声也随后响起，刹那间，她有了决定，她转向右边的方向，打算先给黄伯伯报告好消息，他答应她如果拿到全科A，他会跳舞给她看！

就这样，没有陈晓云陪伴的郑立心，再次独自走上归家的路。路上，她一边幻想着黄伯伯挺着他那个大肚腩跳肚皮舞的样子，一边拉起了嘴角微笑着。

妈妈。爱。我 （十四）

没走多远，郑溦珊主动开口问郑立心：“刚才你跟陈叔叔说完话，就貌合神离似的，有没有心事要跟妈妈分享啊？”郑立心看着妈妈的脸，想像妈妈一直以来辛苦照料她的劳累，她不忍心将自己的烦恼都抛给妈妈，于是，她回答：“没事，我只是在想，晓云爸爸是不是很富有，他驾的车应该很贵吧？”

尽管感受到女儿隐藏了些什么，但是郑溦珊还是选择尊重女儿保留秘密的权利。“其实我和晓云的爸爸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我们在同一所中学念书，也曾经同班，晓云住的地方，也是他以前住的地方。他们家也不会很富有，可能后来找到一份好工作，生活变得比较好了。”郑溦珊述说着自己的想法。郑立心开始感兴趣了：“怎么之前都没有听你提起你们是认识的呢？”郑溦珊解释：“我原本也不知道晓云是他的女儿，我刚开始送你上幼儿园的时候，是先认识晓云妈妈，后来有一次晓云妈妈生病了，换他爸爸来载他放学，我们重遇，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晓云爸爸啊！”

郑立心对于这个男人不解的事太多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起：“那么......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离婚吗？”郑溦珊叹一叹气，继续说：“现在很多人都轻易想离婚，都是经不起考验的一群。”郑立心告诉妈妈从陈晓云那里得来的消息：“我听晓云说，他爸爸爱上别的女人，所以才要离婚的。”郑溦珊也从菜市场听说过这么一个传闻，但是她也不敢肯定：“也许吧！我也这么听说的，但是毕竟是别人的私事，我们外人不适合多问。”“那么不是深深伤害了晓云的妈妈吗？怎么可以有老婆了还爱上别的女人？这样做很过分！”郑立心语气中带有愤怒与责备。

在路灯的照射下，郑溦珊看着思想如此正派的女儿，拉起嘴角微笑地目视着郑立心。郑立心发现妈妈停下了脚步，也抬起头看看妈妈。这时候，郑溦珊蹲了下来，双手抚摸着郑立心的头发说：“没有人打从心底想要伤害别人，他会这么做，是无意的，即使是有意，也不是恶意的。这个道理，你迟早有一天会明白，而当你明白了，你就会用谅解的心来看待伤害你的人。”

郑立心看着妈妈，问：“你觉得晓云的妈妈可以谅解吗？”郑溦珊回答：“我相信除了谅解，她也完全释怀了。难道你没有发现她允许了那个高贵的竞争者也坐在灵堂前吗？”郑立心惊讶万分地喊了出来：“哦！原来你也发现了！”郑溦珊看着女儿，皱起眉头幽默地回答：“嗯！我的观察力怎么可能比我女儿逊色？”郑立心还真的没有想过原来妈妈也发现到那个女人的存在。郑溦珊接着说：“你要记住，成全也是一种爱的表现。”郑立心似懂非懂地向妈妈点点头。

看着妈妈，她还想说出刚才跟晓云爸爸握手时看到的画面，可就是说不出口。郑溦珊像是看穿了女儿的心思，引导郑立心把心事说出来：“是不是还有事压在心头，放不下？”郑立心吞吞吐吐地说：“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郑溦珊接着说：“是不是想搞清楚晓云发生意外的事？”郑立心点点头，说：“嗯，我怀疑车祸之前发生了别的事情。”郑溦珊说：“嗯，我听说在发生车祸前，晓云在汽车内跟爸爸起了些口角，她不希望爸爸和妈妈离婚。当爸爸把汽车停在红绿灯处，她就气冲冲地开门跑下车，却没有发现另一条道路正有一辆迎面而来的汽车，晓云的爸爸和司机都到警察局录口供了。”

郑立心把妈妈说的情况跟刚才看见那短短几秒钟的画面连接起来，把事情搞清楚后，她终于把心里头的不安和焦虑放下。郑溦珊握起女儿的双手，说：“晓云是个好女孩，她到了天堂还是可以找到别的好朋友；正如你也是个好女孩，你到了中学也可以找到别的好朋友。人的一生，总会遇到许多的不如意，就是这些不如意，才显得我们生命的珍贵。”郑立心明白陈晓云从此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但是还是难忍泪水，郑溦珊一面帮女儿拭去泪水，一面说：“你就把她藏在你内心深处，想她的时候可以对着天上的星星说话，也许她可以听到。”

郑立心紧紧地抱着眼前这个总是给她鼓励和勇气的妈妈，妈妈的话总是有着一股神气的力量，带领她走出黑暗。不一会儿，郑立心松开了妈妈，边伸手抓痒自己的臀部边喊道：“有蚊子咬我屁股！”郑溦珊笑了一笑说：“谁叫你妈妈把你的屁股生得那么有吸引力？”郑立心不明白，傻傻地看着妈妈。妈妈解释：“连蚊子都忍不住，想偷吻我女儿的屁股一下！我要保留告它非礼我女儿的权利。”郑立心被妈妈逗笑了，她用手掩着那好多天都没有露出的笑容。

郑溦珊随后便站了起来，说：“我们回家吧！”郑立心点点头。两人大手牵小手地走在月光下。

妈妈。爱。我 （十三）

看完爸爸的信，郑立心徐徐从书包里拿出了纸张和笔，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给爸爸回信。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这是开心的泪水还是伤心的泪水，她只知道心里有着太多的酸涩......

爸爸，

我没有想过真的可以收到您的回信。
我很惊讶，也感谢，更没想到，原来我是遗传了您。
爸，我同时也有别的事很难过。
昨天，我最好的朋友去世了。
她遇上车祸去世了，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
我一想到我永远都见不到她，我的心就像被弓箭穿插而过。
她的名字叫陈晓云，我们从小就是好朋友。
如果您在您那里有机会遇到她，请您帮我转告她，我非常想念她。
也请您帮我问她，她的伤口还疼不疼？还有没有流血？她有没有抹药？
爸，我今天的心情非常低落，我非常伤心。
我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跟您说，可是我今天想不起来。
下一次，我再给您写更多我想说的话。

但愿爸爸身体健康，也但愿还可以收到您的回信。

女儿
郑立心 （上）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郑立心把信纸折成三角形，埋入了同一个泥土坑里。今晚还要到陈晓云家去给陈晓云上香，郑立心擦干眼泪，挺着红肿的熊猫眼，踏上回家的道路。一路上，她的手心紧紧握着爸爸那封回信。

吃了晚饭后，郑溦珊带着郑立心，步行到陈晓云的家。他们家门口停放着一辆车牌19号的马赛地。郑溦珊带着郑立心走到陈晓云的灵柩前，看着陈晓云闭目安详地躺在里面，脸上被上妆了，但是头上还有些淡淡的伤痕。看着自己的好朋友一动也不动地躺在灵柩里，郑立心用力深呼吸，尽量地把头抬高，以不让泪水滑落。妈妈牵着她给陈晓云鞠了一躬，然后便到陈晓云的灵位前上香。过程中，郑立心都强忍泪水，她的右手紧紧地握着妈妈的左手，妈妈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这是她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

牵着郑立心的郑溦珊随后走到陈晓云妈妈的旁边说了些安慰的话，便到门口处一张桌子去给帛金。郑立心看见负责人将妈妈的大名以及所给的帛金总数做个记录，便给了两个红包封妈妈，还说了声谢谢。接着，妈妈带着郑立心到一旁的桌子去坐下，在郑立心的提问下，妈妈才向郑立心解释，付帛金是一份帮补他们办葬礼费用的心意，所以，一般上会给些糖果作为回馈，而每个红包封里装有的就是两颗糖果。

对于第一次看见这样场合的郑立心，心中充满着好奇。她用目光观察着四周，还发现现场有人在屋子的旁边下厨，她估计这些食物大概也是用以招待和感谢这些来上香的人们吧！再继续东张西望的郑立心，发现其中一张桌子坐着的就是和她在图书馆碰过两次面的大哥哥，而他身边还坐着那个高贵的女人呢！他们怎么也来了陈晓云的家？

不久，就看到那天接走郑立心的男士从外头走进来，经过郑立心和妈妈的身边，男士看了一眼郑立心。不久，他又回头走向她们，伸出左手跟郑溦珊握手， 说：“谢谢你们来看她，这是你的女儿吗？我上次好像在校门口看过他跟我们晓云一起。”郑溦珊礼貌地回答：“是的，这是我的女儿立心，她跟晓云是好朋友。很多年不见，你没怎么改变，晓云的事，你节哀。”男士点点头，表示谢谢。接着，她也拉起郑立心的小手，拍一拍地说：“谢谢你常常陪着我的晓云，她离开得太早了。”这一次，郑立心确定了，他就是陈晓云的爸爸。

当他松开手，走向那桌坐着高贵女人的桌子方向去时，郑立心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着各种的问号。刚刚，他拉起她的手那一瞬间，她的脑海又出现了时空转移的画面，她怀疑那就是陈晓云死去那一晚发生的事。她看见了一些凌乱且吵闹的画面，但是那只是短短几秒的画面，她没法重组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整颗心在颤抖，思绪变得好乱，她抬头望着妈妈，她不懂该怎么向妈妈述说自己看到的一切。这时候，妈妈的一双手伸了过来，安抚着她那双冒着冷汗的小手。

大约两个小时后，郑溦珊看一看自己左手上的手表，已经是晚上十时了，她低下头向坐在她右边的郑立心说：“我们该回家了。”郑立心点点头，跟着妈妈站起来，走向陈晓云的妈妈的方向，向她道别。之后，郑溦珊就带着女儿离开了陈晓云的家。离开的时候，现场还有着断断续续的念经声......

妈妈。爱。我 （十二）

昨晚在妈妈的陪同下到了陈晓云的家，亲耳听到陈晓云的妈妈述说郑立心过马路时遇上迎面而来飞驶的汽车，意外地把她撞倒，郑立心才慢慢接受了陈晓云去世的事实。看见陈晓云的妈妈面对丧女之痛的同时还要保持平静面对眼前一团糟的婚姻关系，郑溦珊不好意思逗留太久，大约呆了十分钟，她就带着女儿离开了陈晓云的家。

而昨晚没进食且失眠了一整夜的郑立心，穿上校服后，带着一双熊猫眼在饭桌上苦涩地吃着早餐。妈妈看着郑立心茫然不安的神情，便移步到她身前，抚摸着她那带有憔悴的脸蛋说：“孩子，还很难接受，是吗？”郑立心的眼泪再度滑落，她呜咽不语，她紧紧地闭上双眼，然后深呼了一口气，告诉妈妈：“妈妈，我一想到她被车撞得流好多血，我的心像被很多弓箭穿刺着，好痛！好痛！”说完，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止不住。

郑溦珊紧紧地抱着女儿，说：“妈妈了解，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一定非常心疼她。”郑溦珊紧接着捧起女儿的下巴，给她坚强的勇气：“听妈妈说，陈晓云是你最好的朋友，学校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帮她处理，你必须振作点，帮她把学校里属于她的每一样东西都整理好，拿回来交给她妈妈。你必须要坚强起来，帮她做点事，知道吗？”郑立心用力地点点头，拿起手帕抹干脸上的泪水。

上学的路上，郑立心尽全力地控制自己的泪水。这条路，她跟陈晓云一起走了六年，无论刮风下雨，她们都是一起走着这条路上学和放学。一路上，每一花一草，一鸟一物都让她勾起和陈晓云步行上学的趣事。她怪自己没有好好珍惜跟她相处的时光，她怪自己昨天没有陪她一起回家。

来到了学校，踏入课室，看到身旁空悬着的座位，回忆起陈晓云说话的样子以及想象以后再也不可能见到陈晓云，她的泪水又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而出，她尝试捂着嘴巴，拿出手帕拭去泪水，可是没过几秒，泪水又再打从双眼流了出来，她又努力擦干泪水。班上的同学都陆续注意到她哭了，有人走过来安慰，有人走过来问什么事，她都没有多余的体力回应他们。一直到班主任--刘老师进来课室，向同学们公布陈晓云的恶讯，同学们才明白大清早郑立心不停抽泣，原来是因为班长的离世。震撼的消息传开了，学校四周几乎都是沉静悲伤的，大概是大家都在为陈晓云哀悼吧！

放学后，拿着陈晓云的几本作业本，郑立心带着无重心的步伐，走到了之前那棵写有“阳”字的大树下。她黯然地坐在不被太阳照射得到的树阴下，在这个僻静的角落，她可以尽情地哭泣，尽情地悲悼着陈晓云的离去。抱着陈晓云的作业本和自己的布袋书包，郑立心又再次泣不成声，狠狠地痛哭呐喊。哭得累了的郑立心，靠着树干躺了下去，双眼通红的她发现了身旁有三朵小黄花茂盛地生长着，那不就是她上一次插上去的吗？她没想到随手插一插，竟然可以让它们复活。

郑立心想起了花的泥土下有着她写给爸爸的信，于是，她拿起身旁的两根干树枝想把信挖起来。泥土下果然有一张类似信的纸张，再往内挖，郑立心看到了一封折成正方形的信，她清晰记得她是把信纸折成三角形的啊！郑立心以颤抖的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后，便小心翼翼地打开被挖出来的信纸。天啊！是爸爸回信给她了！一种悲喜交加的情绪涌上了心头，她拍走了信纸上的泥土，立刻仔细地阅读信纸里的每一个字。

孩子，

爸爸很好，谢谢你的来信，让一直都很想念你的我能够找到方式跟你联络。
爸爸的确在比天堂更远的地方，但是无论爸爸在哪里，爸爸还是一样爱着你。
你一定不知道，其实爸爸的左手也有特别的能力，你一定是遗传了爸爸的特征。
爸爸可以看见短暂内会发生的事，而你却可以看见之前发生的事，那么我们两父
女不就是天下无双了吗？
孩子，我们就是有着这样的能力，既然有这样的能力，就要好好利用。也许可以
利用它去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也许可以利用它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不要害怕，
也不要为自己的不平凡感到羞愧，这就是你，真正的你。

爱你的爸爸

看完了信的内容，郑立心又热泪盈眶了......她没有想过会真的可以得到爸爸的回信，然而看了爸爸的回信，她有一股不畏前路的勇气，她理解了自己的能力来自于爸爸的遗传，她不再需要怀疑自己的怪异，世上还有一个跟她有着共同特殊力量的人，虽然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妈妈。爱。我 （十一）

终于完成了长达三天的小六评估考试，同学们都松了一口气，不仅心头上的压力全消，一股轻松愉快的气息更是弥漫着整间教室。数学老师跟大家讨论了好几题的考题后，放学铃声就随之响起。同学们向老师行礼后，都纷纷以欢畅的步伐踏出教室的大门。郑立心也老早收拾好东西，等待着慢动作的陈晓云。

在课室走廊上，郑立心发现陈晓云的脸色特别苍白，她细心地扶着她，问道：“晓云，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陈晓云回答：“没有不舒服，可能最近熬夜温习功课，晚上又常发恶梦，睡得不好而已。”“哦，原来是那样。”陈晓云笑了一笑，看着郑立心，说：“只会说我，你也没去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黑眼圈深得不得了！”“哈哈！是吗？待会儿回家，我们都得好好睡一觉，最好没有人打扰，让自己自然醒！”郑立心摸了一摸自己的眼袋，然后幻想着睡觉睡到自然醒的幸福。

走出了校门，一辆豪华汽车在校门口外停泊着，郑立心看了一眼，她认出了这辆汽车。这就是上次看见的马赛地，车牌数字同样是19号。从汽车的驾座走下了一名男士，郑立心拉着陈晓云的手，说：“晓云，我看过这辆汽车出现在我们的住宅区外的那条道路，还有好几辆一样款式的都是同样的车牌号码呢！”说着，郑立心看见刚下车的男士走向了她们俩，从该男士身上找不到像上次看见的那种司机装扮。他身穿衬衫黑裤，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还有几分相似上次到学校给陈晓云办理提早离校手续的男人。男士走到她们面前，还带着笑脸开口说话了：“晓云，考完试了吧！我来载你回家的。”

郑立心看傻了眼，怎么这个人会认识陈晓云？郑立心很自然地松开了陈晓云的手，而陈晓云则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以平静的语气说：“回家？回哪一个家？”郑立心顿时意识到了，眼前这个驾着豪华汽车的男士，很可能就是陈晓云的爸爸！也就是那个深深伤害了陈晓云妈妈，也伤害了陈晓云的人。男士说：“先上车，我带你去吃饭，过后你想回哪里我就载你过去。”男士牵起陈晓云的手臂走了，而她也麻木似的跟着他上车了，她甚至忘记了身边还有个郑立心，就这样离开了。

看着好友的背影上车离去，郑立心只好自己回家去。途中走到上次看见同款汽车的小道路，郑立心开始疑惑，那个人是不是陈晓云的爸爸，这两家人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她没有答案，最近用脑想的东西太多，她也不想在难得考完试的今天，让自己的脑袋过于负担。她抛开了关于别人家事的疑问，一心一意想像着自己房间里的那张床，那个属于她温暖的被窝。

午觉睡醒后，已经是傍晚六时三十分了。郑立心走出房门，看见妈妈还没有回来，她便到厕所去洗刷自己的校鞋和白袜。正当郑立心把鞋袜都洗好了，正准备拿到院子去晾时，她听见妈妈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她走到大门处，左手拿着校鞋和白袜，右手则用力把门从屋里打开，看见妈妈后便说：“欢迎回家，我亲爱的妈妈！”

这句话不但没有把妈妈逗笑，反而从妈妈的眼神里看见了不祥的讯息。妈妈拿下背在身上的手袋，走进屋里便坐在郑立心书桌前的椅子上，什么也没说。郑立心看出了妈妈的不妥，赶紧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晾衣服的架子上，便飞快地进入屋子。她蹲在妈妈的膝盖前，轻声细语地问道：“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郑溦珊双手伸出，握住女儿的双手，带着哽咽的语气，逐渐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出来：“孩子......妈妈放工回来的途中，看见了一个女孩血淋淋地倒在马路中央。”郑立心争大双眼：“她怎么了？”郑溦珊深呼了一口气，继续说：“她被汽车撞倒......死了。”郑立心目不转睛地看着伤心的妈妈，她给予妈妈安慰的眼神。妈妈欲言未止地，继续吞吞吐吐地说她的话：“立心，妈妈要告诉你，妈妈看得很清楚......那个女孩......是......陈晓云。”

听到这里，听到“陈晓云”三个字，郑立心呆住了。渐渐地，那深陷的眼窝里出现了亮晶晶的液体，她突然心跳加速得好快好快，她浑身颤抖着，眼帘上滑落晶莹剔透的泪珠，泪水顺着她脸颊流了下来，她的灵魂好像离开了她的身体，不知道在哪里漂浮着。她抛开妈妈的手，一边抽泣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可能，她今天放学后才被一个人用汽车接走了。”她慢慢站了起来，远离了妈妈的所在位置，她的眼泪如泉水般不受控制地涌出泪腺，停不了的泪水比不上思绪中停不了的画面，她回忆着今天才在课室里跟陈晓云见面，她回忆着今天才在走廊上说的话，她回忆着她欢笑的样子，她怎么突然就去世了......

郑溦珊走前去抱着哭成泪人的女儿，而失去灵魂的郑立心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她念念有词地说着：“我们说好要回家睡觉，睡到自然醒的。妈，她会不会只是睡着了，你有看清楚吗......” 泪水灌湿了郑立心的整个脸蛋还有整颗悲伤的心，她紧抱着妈妈嚎啕大哭，尽情释放悲伤的情绪......

关心

好一阵子没有跟家人聊天
今天skype回家了

听着妈妈述说邻居的故事
心里也会为邻居感到不忿

听着妈妈阐述亲戚的到访
心里也会想念共聚的欢乐

听着妈妈投诉爸爸的任性
心里也会担心爸爸的健康

我们总是在靠近家时，
忘了怎么去关心我们的家
反而身在远处了，
才来一直想拨电话回去，
听听家里的事故，
看看家人的脸蛋，
感受家里的温暖。

无他，
只是有感而发...
随手写写一些文字...

妈妈。爱。我 （十）

最近这些日子，郑立心的功课特别多，老师不停地分发练习题，反复复习课程要点。这个晚上，她也呆在家里复习，尽管上下的两片眼皮快要合在一起，她还是继续埋首于书堆中。看在郑溦珊的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安慰。她冲泡了一杯“好立克”热饮，轻柔地放在女儿的书桌上。郑立心看见妈妈递过来的热饮，伸出双手往妈妈的腰间抱了一抱，说了一声谢谢，又继续她的习作。

郑溦珊抚摸了女儿的头以示鼓励，就转头走进自己的房间。她坐在床角，打开梳妆台的抽屉，拿起了手链。她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也想起了小时候自己跟妈妈的那份深厚感情。小时候爸爸是个灯笼匠，他用铁钉在不同的木板上钉成各种不同动物的图形，然后用铁丝围绕着站立的铁钉转一圈，铁线拿离了木板就成了一个有趣的动物图形，把两片同样图形的铁丝系成对立，就有了基本的灯笼架构。

这时就轮到妈妈贴上不同颜色的灯笼纸以及一笔一划地为灯笼上色。郑溦珊一般上都负责帮忙妈妈贴上灯笼纸，有时也为灯笼系上吊线，然后把它们悬挂在客厅甚至饭厅的上空。她偶尔会被没系好的铁丝割伤，妈妈总是二话不说放下工具，拿起她的小手，细心地吸吮着，然后再帮她涂抹药膏。晚上，她总是喜欢要求跟爸爸换房间，她想抱着妈妈睡觉。

中学初中三那一年的一个晚上，爸爸心脏病突发去世了。从此，她跟妈妈相依为命，妈妈为了担起养家的责任，在屋子后院种起蔬菜来。清晨她到后院的菜园去收割蔬菜，然后拿到菜市场去卖；中午她就回家耕种施肥；晚上还担起爸爸的工作，继续制作灯笼。妈妈的十根手指头都被磨损，郑溦珊每晚都帮妈妈涂抹药膏，却发现伤口不但没有痊愈，还一天比一天多，指尖的皮肤组织也越来越厚。后来，她却因为一个男人而跟妈妈大闹意见，甚至，还连累妈妈为了她而丢掉了性命。每回想起妈妈，她内心那种愧疚感就会不自觉地重燃而生。这些年来，带着郑立心，无论多苦，她都可以熬过来，只因为她当初答应了妈妈，要让没有爸爸的郑立心活得比谁都快乐。

摸摸手链上的“阳”字，郑溦珊回忆起了许多的甜蜜，这手链是那个叫孙子豪的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当年那份单纯的恋爱，要是没有背负对未来的责任，那该有多好！从第一次的眼神接触，第一次的交谈，第一次的颤抖，第一次被他拖着手，第一次听他说“我爱你”，第一次被他抱起，到第一次看着他下跪求婚，一切都是那么的刻骨铭心。一切美好与甜蜜仿佛才发生在昨天般，清晰可见。

两情相悦的两人，很快就把对方介绍给自己的家人认识了。妈妈一向来都很喜欢他，像是认定了这个女婿似的，到处告诉别人他是个好男人。偏偏，在恋爱三年后的某一天，她带着他以及他为她求婚的戒指回家，告诉妈妈他们俩打算要结婚的那一天起，所有的事情都像螺旋在地上转了一圈般360度转变了。妈妈突然反对这婚事，无轮怎么说服，妈妈都不答应让郑溦珊嫁给他。郑溦珊不能理解妈妈的不讲理，年轻的她脾气也不小，几乎每天跟妈妈吵架，接着还闹得离家出走。

一意孤行的郑溦珊最终还是找来了别人当证婚人，瞒着妈妈跟这个心爱的男人注册结婚了。婚后，两人住在吉隆坡那个大城市里一所租下来的小组屋。妈妈是她唯一的至亲，却错过了注册仪式，当郑溦珊带着孙子豪回家把结婚证书递给妈妈过目时，妈妈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之后，郑溦珊和孙子好跪下要给她倒茶，妈妈也不原意领情，拿起锄头都到家后院的菜园去干活了。在这一段得不到妈妈祝福的婚姻里，郑溦珊付出了更大的努力来经营，她要让妈妈知道，她没有选错丈夫。事与愿违，事情就如妈妈所说的，半年后，她终于还是后悔了，带着还没出世的郑立心，大腹便便地回娘家找妈妈。

想着这一段早已经随风而去的感情，郑溦珊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还要收藏着这条手链。她几乎想不起他的容颜，想不起他的味道，想不起他的温柔了。这么多年了，他没有再怪他，至少，他留下了乖巧懂事的郑立心给她。

妈妈。爱。我 （九）

最近这几天，郑立心都埋首在温习课业中。就连周末，她也足不出门，她答应自己把别的事情都放一旁，要专心应付考试。明天就是星期一了，陈晓云应该会上学，她很期待看见她。这一天晚上，她没等到十时就把课外习作和字典都收进书包，准备上床睡觉了。她希望明早可以早点到候车亭去等待陈晓云。

妈妈看见郑立心那么早就准备睡觉，便随口提问：“你怎么了？复习得累了吗？”于是，郑立心把陈晓云的事都告诉妈妈。她没想到原来妈妈比她还清楚陈晓云家里发生的事，从妈妈那里得知，陈晓云的双亲要离婚了。她的父亲从英国回来了，最近都在忙着找律师处理离婚手续，还有双亲都要争夺陈晓云的抚养权。在妈妈的讲解下，郑立心才理解抚养权对陈晓云的杀伤力有多大。

躺在床上的郑立心，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这个她原本打算早睡的夜晚，却让她失眠了。陈晓云是个有才华且有领导能力的人，可是她内心世界是单纯且脆弱的。郑立心十分担心她会承受不住双亲要离婚的打击，但是除了看着天花板发呆，郑立心也想不到办法帮助自己的好朋友。想着想着，她最终还是入睡了。

隔天早上，郑立心在候车亭等候陈晓云，天色逐渐亮了，望向陈晓云平时走出来的巷口，依然不见陈晓云的身影。看看手表，已经是七时正了，郑立心猜想陈晓云今天大概也不到学校了。于是，她又孤身只影地步行到学校去。

进了课室，郑立心却出乎意料之外地看到陈晓云已经在课室内的座位了。郑立心开心极了，她快步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想告诉她，她是多么想念她。刹那间，她发现陈晓云忧伤的样子，这使她说不出话了。她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她愿意听她说些什么。看着陈晓云，郑立心只伸出自己的双手握着对方的双手，这样的一个手势，对处于两难状态的陈晓云而言，是极大的鼓励与安慰。

休息节，大家都到食堂去用餐了。陈晓云拉着郑立心到壁报栏的角落，她手上拿着那支爸爸曾经送她的笔。“你很喜欢这支笔吧？上次你拿走后又还给我，是因为被老师发现了吧？”陈晓云说。郑立心听了陈晓云的话便十分紧张，对于自己之前的行为，她感到无比地愧疚：“不是这样的... ...” 没等她说完，陈晓云就插话了：“立心，没关系的，那天是白雯雯看见然后向老师告状的，我没有怪你。”陈晓云尝试解释自己的无心：“晓云，对不起，我没有要偷你的笔，我只是... ...”她突然语塞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为自己狡辩。

陈晓云轻轻地拿起郑立心的右手，然后把那支笔放到她手上，说：“立心，我现在正式把这支笔送给你，你要好好保管。”郑立心手上握着陈晓云给的笔，心里却存着太多的惭愧，她不能要陈晓云的礼物，她知道那是她最尊敬的爸爸从英国买回来送她的礼物，是那么的珍贵。于是，郑立心婉拒了陈晓云的好意：“晓云，这是你爸爸送你的礼物吧？我绝对不能要。我承认我曾经不问自取这支笔，我慎重向你道歉。但是我绝对没有想要拥有它的意思。总之，我当时是在一个很特别的情况下才会那么做，我改次再慢慢向你解释。你现在就先把它收回去，好吗？”

看着郑立心紧张的样子，陈晓云没有太多表情。她接过那支笔，冷着脸子地说：“如果连你也不要，那我就把她丢进垃圾桶里好了。”说完，陈晓云便快步走向置放垃圾桶的方向去。郑立心见状，也立刻跑前去拦着她：“晓云，你是怎么了？不要这样好吗？”眼前的陈晓云已经红着眼眶，她深呼了一口气，说：“这是我爸爸送我的，它曾经是多么珍贵，但是它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你知道吗？我爸爸爱上别的女人，要跟我妈妈离婚了。”郑立心看着眼前的陈晓云，心痛极了。她抱着伤心的陈晓云，轻轻地抚着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很难过，我收下你的笔，答应你，我会好好保管它，好吗？”陈晓云点点头，藏不住的泪水都夺眶而出了。

妈妈。爱。我 （八）

又是考试的日子，这是最后一次预试，下个月就是小六评估考试了。郑立心每一次的预考成绩都是四科特优，三科优良。这一次，她和平常一样复习应考，考完试也不去多想成绩会怎样。相反地，她比较在乎下一次正式的评估考试。对于自己预考的成绩，她一向觉得自足，加上妈妈从来没有给她压力，她更不需要强迫自己拿更好的成绩，她觉得成绩仅是证明自己这六年来的学习成果。她没有要求自己拿全科特优，但是却要求自己必须尽力而为，全力以赴。

考完最后一个科目，监考老师离开了课室，同学们就各自找朋友讨论刚才试卷的题目与答案。陈晓云忙着收拾书包，郑立心则拿起了笔记本检查自己刚刚作答是否正确。收拾完书包的陈晓云把头靠向郑立心的耳朵旁，轻声地说：“立心，待一会儿我叔叔就会来带我提早离开学校了，我之后三天都不会到学校上课。你早上就别在候车亭等我了， 你自己走路来学校就好，知道吗？”郑立心别过头看一看陈晓云，才发现她把东西都整理好了，问：“为什么？”这时候，班主任带着一个个子高大，有着古董色皮肤，鼻梁上夹着一副眼镜的男人出现在课室里，并喊了一声陈晓云的名字。然而，来不及向好朋友多解释的陈晓云只来得及丢下一句话就拿起书包跟着班主任到办公室去办理提早离校手续了。她只向郑立心说了那么一句：“我家发生了事。”

放学后，郑立心独自步行回家。一路上，郑立心的心思都放在陈晓云的家里可能发生什么事上，她十分担忧陈晓云的状况。沿着回家的路，是一条又一条的小道路，平时几乎没有重型车辆出入，而今天，不知怎么的，郑立心看见一辆又一辆的大汽车停泊在路旁。起初她并不以为意，后来她发现每一辆停泊在路旁的车都是同一款式的汽车，颜色也一样，还有，就连车牌号码也一样，除了并排前面的英文字母之外，这些车牌的号码都是"19"。她认得汽车水箱护栅上的三角星，那是马赛地跑车的传统徽标，地方研究老师有教过！

正当郑立心停下脚步，想看清楚汽车里是否有人时，每一辆汽车的驾驶员突然都一并下车了。这些驾驶员都穿上黑色西装，还带上墨镜，他们各自站在汽车的前面，像是在等待某人的出现。这么壮观的场面，郑立心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猜想这些应该就是富有人家的司机吧！她尝试把自己隐身在一棵瘦小的木瓜树后面，想看看这样壮观的场面是为了等待谁的出现。大约三分钟后，一个身穿红色连身花裙，有着一身高贵气质的女人从一所单层排屋里走了出来。随着他后面的还有两个类似保镖的壮士，两名壮士都拿着两个行李箱，把行李箱放上其中两辆车后，女人也随着坐进一辆没有载任何行李的车。

奇怪的是，女人上车了，司机们还是站在原本的位置，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一会儿，郑立心看见从同样一所房子，又走出了另外两个人。一个是驼背的老婆婆，另一个则是一个年轻的男生。站在篱笆处，男生和老婆婆互相拥抱了起来，之后，男生就转身离开了老婆婆，走向停泊在屋子前面的马塞地。郑立心万万没想到，该年轻男生就是两次都在图书馆被她遇到的那个无赖！很快的，他也坐进了另外一辆马塞地，同样也很快的，四辆难得出现在这条小道上的豪华汽车驶出了郑立心的视线中。

四辆高贵名车都离开了，留下的只有附近邻居的好奇和惊叹。而老婆婆家门口更不必说，早就随着四辆名车的离去而挤满了想知道个究竟的左邻右舍。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向该老婆婆发问问题，站在远处的郑立心，远远地目视着一切，然后徐徐地离开了现场，回家去。途中，她对老婆婆露出的那种郁郁寡欢的表情难以忘怀。

妈妈。爱。我 （七）

这天是星期六，妈妈早上七时就乘坐了工厂的巴士上班去了。留下郑立心一人在家，她如往常般起床后自己吃早餐，然后自由活动。妈妈没有限制她不可以去哪里，只是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家。这一天，郑立心想探访住在对面的独居老人--黄伯伯，他一向很疼爱郑立心，从商场拿到任何一个免费的玩具或者赠品都会留给郑立心。那间小时候每当妈妈不得空照顾她，就把她暂放的地方，不自觉地已经成为第二个家了，至于住在里头的黄伯伯，郑立心早就把他当亲人看待了。

用过早餐的郑立心，多拿了一片涂抹了花生酱的面包，放进一个干净的塑料袋，把门上锁就走出了家门。来到黄伯伯的家，郑立心一面脱鞋子，一面大喊：“黄大仙伯伯，小女子郑立心来找你聊天啦！”黄伯伯今年72岁了，这些年来，除了义工姐姐，好像没有看过有亲人来看他，住在两对面的这两家人就这样互相照应了好多年。“黄大仙”这个名字是小时候调皮的郑立心帮他取的称呼。“好大的胆子，此小女子竟然私闯民宅？”黄伯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做状地把双手插在腰间。

郑立心走了过去把他牵起，用手稍微拍一拍黄伯伯的背部，小声地说：“嘿，别动气嘛，看，这是什么？小女子带了花生酱面包孝敬你哦！”黄伯伯开心地接过了面包，然后说：“真的？好，那就原谅你吧！”两人四目交投，大声地哈哈笑。

黄伯伯是个患有肾脏衰竭疾病的老人，医生吩咐不可以吃豆类和其他高蛋白质的食物，义工小姐也会定期来检查他家里是否有不适合他健康状况的食物。今天，她为他带来了这一片花生酱面包，让他可以好好品尝那久违的花生香味，他当然十分高兴。两人就这样呆在这间小屋里，聊天说笑渡过星期六的上午。离开黄伯伯家之前，郑立心也帮忙黄伯伯抹地，从客厅，房间到厨房，郑立心都不允许黄伯伯站起来，她深怕他会滑倒。他们之间的这份爱，没有别人可以取代。

离开了黄伯伯的家，郑立心回到了自己的家。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两点了，她差点忘记吃午餐，走到厨房吃了妈妈老早起来为她准备的午餐，她心里存着慢慢的感恩。之后，她便很自动自发地做起家务来，拿起抹布的洗涤液，她一口气把家里的橱窗都刷洗一番。

来到妈妈的房间，抹完了妈妈的衣橱，就轮到妈妈的梳妆台了，站在梳妆台前面的郑立心又想起了抽屉里的那条手链。她正考虑着，是否要用自己的左手试一试触碰那条手链，也许她可以解开某些谜团，就这样在内心挣扎了好几秒，郑立心没办法阻拦自己的求知欲，还是打开了抽屉。

拿出了妈妈的手链，郑立心伸出了左手，紧紧地握住写有“阳”字的心形小字牌，心里紧张得很。就这样呆了大约五分钟，郑立心的思绪中依然没有任何时空的转移。她松开手又握紧手链，松开手又再次握紧手链，重复了四次同样的动作，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她心里在着急，心跳在加速，脑袋有着一篓篓的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