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爱。我 （终）

第二天一早，郑溦珊要上班，还享受着学校假期的郑立心起得比妈妈还要早。她到厨房冲泡了咖啡，同时也为妈妈准备了两片花生酱面包。郑溦珊刷洗后便看到饭桌上有女儿特地为她准备的早餐，她知道，女儿一定期待着她说完那不完整的往事。

郑立心趁妈妈吃着早餐，便说：“妈，可不可以先告诉我，外婆怎么去世的？”。郑溦珊回忆起往事，开始说着那段如梦般异常的经历:“把你生下来之后，我到一家小公司当会计助力。有一年，公司裁员，我突然没有工作，家里穷得连你喝的奶粉都买不起，而你爸爸在离婚后的两年里，根本没有照旧律师的规定付过我一次的赡养费。于是，我到吉隆坡去找他要钱，外婆坚持要陪我去，我们把你安顿在黄伯伯家，就一起过去找他。”

郑立心心急得很，她插嘴问道：“那他有没有付你钱？”郑溦珊想起一幕幕的往事，悲从中来：“没有！那一天，他害怕别人听见我们的谈话，打电话叫保安人员上他办公室拉我们俩出去，我坚持不走，他半拉半推地把我拉到扶梯边，我向他提出先拿一半的赡养费的要求，他居然还说我狮子开大口。我当时生气极了，那笔钱，他拖了两年多，还要说我过分？看着那个曾经那么深爱我的人，我伸出右手想狠狠地刮向他的脸，可是，你外婆的反应比我还快，她随手拿起手中的雨伞，狠狠地打向你爸爸的背部，你爸爸立刻还击，他一手便把你外婆推下了扶梯。”

每一次想起发生在自己母亲身上的意外，郑溦珊都那么自责：“是我的错，外婆就这样地滚下去，我竟然没来得及拉着她！ 她头部流了很多血，还当场昏迷，我当时慌极了，要求你爸爸帮我叫救护车。哼！真没想到，他竟然可以无情地掉头就走。我之后请求附近的工作人员帮我联系医院，把她送去医院，但是送院途中，她因失血过多身亡了。从此，我再也没有去找你爸爸，黄伯伯是外婆的朋友，他后来帮我介绍了现在的工作，一做就是那么多年了。”

郑立心听得牙牙痒，她的爸爸竟然是个如此卑劣，如此冷血，如此残酷的人！郑溦珊继续说：“在送院途中，外婆才告诉我，原来她的左手有种特殊的力量，她可以看见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的画面。当天我和你爸爸说要结婚那天，她的左手握着你爸爸的手，她当时就看到了你爸爸对我拳打脚踢的画面，所以她坚决不让我嫁給她。相信你的能力也是遗传她吧！你怎么一直没有告诉我你有这个能力？”。郑立心的头靠向妈妈的肩膀，撒娇地说：“人家怕你担心嘛！”

郑溦珊呼了一口气，说：“外婆这样，你也这样！都不肯说出来．．．．．．不过，现在回想，要是当年她说给我听，我也未必相信，毕竟我一直认为我和你爸爸是真心相爱的。”喝了一口咖啡，郑溦珊继续说：“虽然最后她来不及把话说完，但是我一直相信，她那天是预知你爸爸不会付我钱，也许知道我会有危险，她才会坚持跟我我去吉隆坡。是我害死她的......"郑溦珊又自责起来。

郑立心安慰自责的妈妈：“别这样想，不是你的错！还有，我想知道，他经常打你吗？”郑溦珊摇摇头说：“起初不会，我们甜蜜得很，婚后不到三个月，他经常不回家，我们时常吵架，他也爱上喝酒，一般上酒后起冲突才会打我。”郑立心抚摸着妈妈的手，心疼极了。郑溦珊继续说：“我一直以为是你外婆反对我们结婚，才会让我们的婚姻出现问题，直到有一次，有一个律师登门造访，拿出你爸爸跟梁佩雯的结婚证书，我才知道，原来他跟我结婚之前，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在法律上，这样是犯法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真可笑！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一瞬间，郑立心解开了种种的谜团，她竟然是个第三者生下的孩子，她终于明白，原来第三者也可以是受害者，第三者不一定刻意伤害别人的家庭，正如自己的妈妈，确实是个无辜的第三者。郑溦珊继续说：“这也是为什么，我后来决定离开他，也决定不告诉他，我怀上了你，我怕再当多一次罪人。”听了妈妈说的这番话，郑立心顿时觉得，她非常自豪有个这样的妈妈！而那个“看看爸爸的脸”的愿望，正式从她内心深处删掉了，那再也不是她该放入许愿瓶的愿望。这个留给妈妈这么多伤疤的男人，她宁可从来不碰面。

十年后

在吉隆坡的一个巨型书展，有个年轻作家正在举办着她的两本书的分享会和签书会。大厅里坐着好多读者，同时，排队等拿签名的队伍也到了大厅的门口处。工作人员拿起麦克风，说：“好啦！听了郑老师的新书分享会后，我们请郑老师给大家在她的作品上签名，列队的朋友们，请打开书的第三页，让郑老师签名。”十年后的今天，郑立心当上了特殊学校的老师，也趁着空闲时间，把自己的经历和心得写成书，大受欢迎。然而，今天的她，依然住在那偏远的郊区，依然和妈妈相依为命。不一样的是，她找到了第二个爱她的人。

签书会结束后，她走出书展的展示厅，在门口等待着她是王宇阳，他牵起她的手，一起走去停车场拿车。上车前，她看见一个身穿破烂衣服的老头子在停车场的角落边抱着一大堆旧报纸，嚷嚷上口地读着旧报纸每一则新闻。郑立心打开车门，拿了早已经签上名字的两本书，《妈妈》和《爱》，走到老头子身边，蹲了下来说：“大伯，这两本书是我写的，送给你看。”

当这个老头子伸手接过郑立心的书时，郑立心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年轻男孩，快乐地围绕在一棵刻有“阳”字的小树下追赶着以及玩乐着的画面，女孩的侧脸看上去就是年轻时候的妈妈......老头子握紧郑立心的手，紧张兮兮地说：“老婆，我不敢了，我不敢再娶小老婆了，你别拿走我的一切！别赶我出来，我求求你！不会，真的不会再有第四次的！”

郑立心赶紧松开老头子的手，仔细看着老头子，她把他的样子牢记在脑海。郑立心以为他十年前去世了，没想到十年前他度过难关，活了下来，更没想到，他还两度背着太太再娶别人，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此刻，她感恩，至少她终于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至少，她知道他还活着。郑立心上了王宇阳的汽车，两人离开了停车场，随后也会离开吉隆坡，离开这个复杂且会让人迷失自己的城市。

今天是黄大仙伯伯的忌日，她打算去拜祭他，顺便正式介绍王宇阳这个男朋友给他认识。她知道，黄大仙伯伯一定也会很喜欢今天这位当上插图画家，兼职当义工的王宇阳。她也要跟黄大仙伯伯汇报，她计划写第三本书，取名为《我》。